麥理浩徑點滴與想像

2019/10/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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麥理浩徑即將踏入四十週年。愛行山跑山的人,對它的歷史背景和由來並不陌生。再談麥徑的風物,只怕寫不出甚麼新觀點來,倒不如分享個人內心所想。

麥徑在於我,沒有如毅行者般壯遊百里的一氣呵成,而是斷續反覆的漫遊所積累的一點一滴。它的每一個路段,都連結起了過去的時光。

萬宜水庫的湛藍湖光,總讓我記起那段無懼太陽暴曬、不怕風雨、無慮無憂的青蔥歲月。一條大路通東壩,時常出現人車爭路的情況,不設行人道的地點情況尤甚。交通愈是便利,愈可能減低旅行的素質。與東壩一坳之隔的浪茄,假日也是人滿為患——它原本可是一個寂寂無聞,但又如世外桃園般的寧靜沙灘。

大浪灣不單是麥徑的精華所在,也是歇腳的好地方。這一帶的士多不少,我卻偏愛光顧安記士多。最近跟老闆閒聊,才得悉他已年屆六十八。我跟他不算熟稔,但說也奇怪,他卻記得我在颱風山竹來襲後沒來幫忙清理善後,說得我一臉尷尬。嗯,他明明連我的名字也說不上來⋯⋯

少年時代,凡事即興又隨便:既會穿著侷促的牛仔褲走麥徑二段,也會笨得背著大大的側背袋爬上嶂上露營。那一連串的畢直石梯,未到半路已把我累得我死去活來。然而嶂上士多一碗滲溢「檸檬洗潔精」味道的山水豆腐花,就可令人開懷,盡消疲累。不過,第三段令我最深刻的,不是登嶂上,也不是攀雞公,而是首次以手作的方式花半天建造的一階石級。每次經過這裡,都會像老朋友般探望,只要發現它還健在,就會感到心滿意足。或許這就是能夠回饋自然的一點欣慰吧。

由水浪窩朝馬鞍山上攀,是較艱辛吃力的一段。有一回攀爬之時,發現一隊山友在馬頭峰危壁的一條棧道上攀爬。麥徑這一段路,是否曾經也是如此的險狹難行?闢建行山徑,原是希望照顧不同人的需要,讓更多人享受登山郊遊的樂趣,但它規範化的設計標準,又不免會令喜愛尋幽探秘的一眾感到無味,另覓更荒僻更險峻的路徑。這中間的平衡(如果真有所謂「平衡」的話)如何掌握拿捏,可真是個學問。

每次踏足麥徑第五段,都有一種回家的親切感,因我的舊居,就是背倚著獅子山。大概考慮到安全的問題,第五段只是繞山而過。山徑原非一條死板不容變通的公共空間,麥徑過往也有路線改劃的先例。要是此段跟隨現有的登山路徑轉往山上走,再下接九龍坳的回歸紀念亭,路程也跟現時的相若。毫無疑問,獅子山是一座極具代表性的山峰,期盼著麥徑未來跨越獅山的可能。

下降九龍水塘,踏入了金山的範圍。這座「馬騮山」,早已是彌猴的天下。市民多年來餵食的惡習,令牠們變得「勇武」起來,一旦發現食物,便即伸手來搶,毫不手軟,故此每次都是匆匆而過,往金山另一側的城門陣地。這一帶遺留下來的歷史遺蹟,總會不其然的令我放慢腳步,緬懷過去這段短促而激烈的戰事。不過這種嚴蕭的氣氛,很快便會被山下傳來的燒雞翼香所打破。

抵達城門水塘,一邊有市區小巴向你招手,另一邊有針山與草山等待著你去挑戰。麥徑就有這樣細心的設計:大部分的路段之間,都儘可能提供退出點。這一刻還在高廈林立、熱鬧繁囂的市區邊緣,下一刻已是深入林中,享受著寧靜自然環境。

跨過針草二峰,下一站又要直闖大帽山。路線以山頂的發射站為中間點,上攀一邊是視野良好但路程漫長的天然山徑,下降的一段則大部分是車道,輕輕鬆鬆的很快便可走完。大帽山作為香港的最高峰,總覺路面為車道所佔甚是可惜,對登山者來說,行走生硬的車道更是索然無味。可幸部分下山路段已然改道,行走貼近自然的泥徑,彌補了這一方面的缺失。

第九段在荃錦坳接續。直到最近,才得知這裡有座麥徑啟用紀念碑。這座紀念碑外型細小,豎立在路旁毫不起眼,相比今天事事皆要立碑留名的自我吹噓實在謙卑得多。接下來的一段全是林道。林道的設計很強調功能性,方便管理郊野公園、水塘和山火撲滅等工作。林道兩旁都是規格化的植林區景觀,單一而乏味。但只要細心留意,就會發現路旁一些由原木所製、造形天然的木椅,和諧地融入周邊環境,為刻板的林道增添小趣味。一些運用森林美學的簡單設施,往往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。

舊日的麥徑原是依著大欖涌水塘塘畔而走,如今已改往山上跑。新闢建的觀景台,能俯瞰大欖涌水塘。雖然「清景台」這名字確實土氣,但山友不需再如以往般為了欣賞「千島湖」風光而大費周章的穿林硬闖了。最終的一段路與引水道並行,硬繃繃的水泥路段實在乏善可陳,但山友眼中的「沉悶之路」,對管理當局來說可是既安全、耐用又可靠。我常幻想,將這一道山線重劃,從後方的九逕山交錯的山徑中理出一條路線連接麥徑終點。要在一片劣地中闢建一條穩定好走的山路確是不易,但它的改劃,絕對可提升此路段的趣味性,可說是為麥徑增值的難得地段。

麥理浩徑深受港人喜愛,也是國際知名的遠足徑。四十週年之際,原該多加讚譽,肯定它的貢獻,又或大談它的可持續性。然而,我仍很在意麥徑這樣那樣的不足。因它的不完美,它的潛在可能,令我對麥理浩徑的未來抱有更美好的想像。

[ 本文刊於香港01周報第181期專欄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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